R. A. Jasmine

那年冬天,亚得里亚海苍蓝而暴戾。

【九黎葛叶】水月劫

送给妹子 @五竹_白贝塔 ,谢谢妹子的支持,比心~






白狐家世传降妖幻术,原本是远近闻名的大家族。昔日门前宾客往来,白狐家也竭力帮助被妖物纠缠的平常人,从未用自己强大的力量做半分邪事。


奈何常与各路妖物打交道,家族不免沾了些阴气,曾经辉煌庞大的家族也日渐衰落。待到葛叶这一代,这偌大的宅子里,也只剩下他伶仃一人了。


葛叶倒不怕寂寞,只是每当听到平常人家传出欢声笑语时,他也不免觉得家中有些太过清冷了。


如今乃太平盛世,妖怪们也乐于与人类和平相处,已经很少发生妖怪作孽的事情了。


只是,有一件事却久久地萦绕在葛叶的心头,让他每每想起就颇是不安。


在水月村,一直流传着“水月神的新娘”的怪谈。据说,水月神九黎虽被称为水神,其实只是一只臭名昭著的河妖。每年中秋之夜,村子里便要挑选一名少女作为“水月神的新娘”,将她奉献给水神。


在那个诡异满月的夜晚,未满十六岁的美丽新娘坐在独舟上,默默被窒息的湖水卷入河底。


这件事情常年困扰着水月村,无数少女命丧河中。


除妖本来就是白狐家的使命,更何况这妖已经作恶多年,惹得百姓惴惴不安。葛叶已经调查多年,却发觉对方妖力强大,行凶后不留丝毫的痕迹。


葛叶是不相信民间谣传的。此事若真是水月神所为,那他未免太招摇了,水月神没理由把自己变成被人唾弃的靶子。况且修炼成仙的途径有很多种,他何苦用这种最血腥的方式。


其实这件事,更有可能潜伏于林中的大妖干的。先辈曾经对葛叶说过,在水月村外的那片森林,住着一只狡猾至极的狐妖。她神出鬼没,最喜欢吸食少女的鲜血来积攒自身的妖气,希望借此能够早日化为人形。


这样一只力量强大的狐妖,完全可以假借“水月神”的名义,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新鲜的血液。愚昧的人类也只会指责和惧怕那个高高在上的水月神,没人会去注意消失的少女究竟去了哪里。


葛叶叹了口气,他望向窗外那轮圆月,那月也在看着他。冰凉的月光洒在他的书案上,写下符咒的纸散在桌面。


思来想去,暗下决心的葛叶将桌上的符咒收好,脚步极轻地走出了白狐宅。


踩着月光,他逐渐向森林深处走去。四处枝叶杂生,葛叶只好沿着河水走。


白日的森林就已经是人迹罕至,夜幕降临后,四周更显幽暗,风吹过的声音丝毫不能给人安慰,反而更衬出了这林子的诡异。


突然,从林子更深处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哭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葛叶却心下一惊。这个时候出现的,绝不可能是平常人类,他多半是碰上妖物了。


葛叶循着声音找去,最终看到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女孩子正趴在地上,蓬头垢面的她还在不住地啜泣着,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靠近她。


就是她了,葛叶叹了口气,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以往发现妖物时的喜悦。明知面前的“小女孩”不是人类,但她哭得是那么伤心,那一刻的悲伤,葛叶是与她感同身受的。


降妖师在这一刻,动了最不应该有的恻隐之心。


他走上前去,温柔地将女孩扶了起来。借着月光,葛叶看清了她的长相,稚嫩的小脸皱在了一起,漂亮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泪水。


葛叶轻轻地搂住小女孩,同时将手心里藏着的符咒按在女孩的后颈。女孩瞬间不哭了,然后软软地倒进了葛叶的怀里。


幻术师将女孩收养下来,并为她取名为“白狐月”。


他深知这样做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这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狐妖妹妹,一旦她的力量得到释放,不仅她的身心都会有危险,整个水月村也会陷入巨大的恐慌当中。


于是他悄悄地把白狐月的妖力封印住,并将她过去的记忆一并封住,同时又给了妹妹一枚贴身的护身符,借此来镇压她体内蠢蠢欲动的妖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纵使有葛叶的护身符镇着妖力,白狐月的妖力也还是在逐步增长。白狐月是葛叶唯一的亲人了,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妹妹妖变成四处作恶的妖物。


有一年中秋夜,白狐月吵着要出去看街上的花灯,葛叶心软,明知月圆之夜最为危险,到最后还是领着女孩到了水月街。


他的妹妹和任何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样,看到那些新奇而又漂亮的事物便移不开眼睛,葛叶只好紧紧抓住她的小手,担心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与他在人群中走散。


一路上葛叶都极为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街上人来人往,他并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突然,葛叶感到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那目光与这条街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些许柔和,让人不会觉得太过锋利。


这种目光太危险了,葛叶突然失去了回头去看的勇气,他将还在看花灯的白狐月抱起,加快脚步混进了猜灯谜的人潮当中。


这一夜白狐月玩得极是开心,葛叶也不禁跟着她喜悦起来,同时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妹妹天真无邪的笑容。


烦心于妹妹妖变的事情,一向心如止水的葛叶也不禁有些焦躁。但葛叶从前就有一个习惯,若是感到心中烦闷,他便会带上自己心爱的笛子,去水月河边吹奏上几曲,借悠扬的笛声来排解内心的闷火。


不远处就是华丽的水月宫,现在还有不少凡人虔诚地供奉着水月神,将他视为来年风调雨顺的保护神。一曲奏罢,放下笛子的葛叶站在远处,看着水月宫那里灯火通明,猛然间心里却也像有一盏灯被点亮了似的。


他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来制衡妹妹体内的妖变,于是他想到了水月神。


为了妹妹,他不怕任何的艰难险阻,哪怕是用他的命去换妹妹的平静生活,他也是愿意的。


葛叶走上了最难走的那条路。他开始不顾一切地与水月神缠斗,每次都从水月神那里封印住一部分妖力,想要借此抵御白狐月的妖变。








又是一年中秋夜。


水月神九黎站在水月宫大殿,冷冷地看向远方。


近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闭上眼就会坠入那些混乱模糊的梦境当中。很多场景虚虚实实,让他已经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他隐约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细想起来却什么也发现不了,最后他也便放弃这种无意义的思索,将精力更多地放在日常繁忙的事务上。


听大祭司说,在每年的中秋节,凡人们都会不远万里地与家人相聚,共享这一刻的快乐。


九黎没有家人,确切的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过家人,他对自己起源的记忆极为模糊,他的身世就像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灯的光能照进他的心。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凡人的欢声笑语,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人的幸福,自己却始终无法踏入那个领域。


其实早就该习惯这份孤独了。


九黎顿时感到心烦意乱,他避开水月宫里的所有人,独自走向水月街,沉默不语地行走在这条热闹的街上。


到处都是欢乐的气息,商贩的叫卖声、女孩的巧笑声、行人的低语,各种声音汇成了节日的旋律。面色清冷的他却选择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像一只幽灵一般,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突然间,他与一位青年擦身而过,那人眉眼微弯,笑意藏不住地露在脸上,手边牵着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


九黎听到青年唤那女孩“月儿”,他说这两个字时,声线里揉进了化不开的温柔。


水月神突然被这个声音吸引,他赶紧回头,想要看清声音如此温柔的人会是什么样的长相,却已经被熙熙攘攘的人流隔开。


虽有些遗憾,但九黎也没有立即追上,而是转过身继续沿街走了下去。只是他的脚步轻快了不少,这是一向心细的水月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变化。


九黎是相信命运的,神的直觉告诉他,他还会和那位声线温柔的青年再见面的。


谁知命运的安排是如此让人措手不及。


又一夜,九黎靠在水月宫大殿的栏杆上,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静谧,怎料从远处传来渺渺的笛声,那笛声轻柔极了,仿佛最美好的梦境一般易碎。


九黎循声而去,吹笛人却已准备起身离开,那人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追来,便极轻地向后望了一眼,最后只留一个清瘦的身影给迟到的水月神。


就是这不经意间的一瞥,让九黎的记忆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吹笛人就是那日在水月街上遇到的青年。


意识到这一点的九黎有些恍惚,明明没有喝酒,他却已经有些沉醉在这个奇妙的夜晚里了。


不过几日,当那位名为“白狐葛叶”的降妖幻术师前来挑衅时,九黎终于知道那日相遇的青年的名字。终于能够直视他的双眸,即使里面写的不再是温柔,那也已经很好了,有点小欣喜的九黎欣然迎战。


数年的缠斗就此展开,两人实力相当,一开始打得难分胜负。九黎倒不在乎最后究竟谁输谁赢,他更在意的是战斗的过程。


那人虽是来势汹汹,但打斗起来的手法却是温雅的很。水月神的敌人很多,太多人都是带着杀气来刀刀见血的,但葛叶不是。


葛叶施起幻术时,总有一种十分悲凉的决绝,掷下每一张符咒的动作都带着狠劲,似乎每一场战斗都是自己的最后一战。


这不像他,九黎接下一击重刃时,有些分神地想。他看起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应该总与这些血腥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但这也的确像他,九黎轻掩住自己的嘴,血止不住地咳了出来,嘴角却是微微地上扬起来。


下手这么狠,每次还要拿走我的妖力,大概是有目的的吧。


大祭司见从大殿退回来的水月神脚步已经有些不稳,便急匆匆地冲上前扶住自己虚弱的主人。九黎带着谢意地捏了捏淡紫发色女孩的手腕,然后伏在她耳边交代了一件事。


听完耳语的女孩神色复杂地看着九黎,九黎却不以为意,不正经的笑又挂上嘴角,小声催着大祭司快去办事。


次日大祭司便把消息带了过来。她站在九黎身侧,平静地讲出白狐家兄妹的故事。


九黎发现自己猜对了,看来那个白狐月果真不是普通人,否则葛叶不会拼了自己的命来夺水月神的力量。


明理的九黎已经看出,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白狐兄妹早晚会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现实能把那么温柔的人逼成这样,九黎不禁有些心疼,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想救下这个女孩,更想救下已经在崩溃边缘的葛叶。


思索多日,他终于心生一计。虽说近些年那个“水月神的新娘”的谣言已经逐渐被人遗忘,但利用一下这个谣言没准也不是一个坏事。


就在这年的中秋夜,九黎以“水月神娶妻”的名义,把在河边采花的白狐月抢走了。而且九黎把“娶她为妻”作为交换的条件,给了葛叶一年的期限,要挟葛叶把他的所有妖力归还。


“如果不交还妖力,我就要娶走你最心爱的妹妹。”九黎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然后背身就走,不忍看身后葛叶悲伤而又愤怒的神情。


他要用这种不被葛叶理解的方式,把他从悬崖边缘拉回来。








九黎把白狐月安排在水月宫住下,又暗中嘱托大祭司多多照顾那个小姑娘。


在这里,白狐月是绝对安全的,这点九黎不担心,而且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更值得他去关心。


他想了很多,于心中梳理出了事情的脉络。白狐葛叶想用水月神的妖力来镇压白狐月体内的妖狐之力,所以才会频频来战,并夺走一部分妖力。


九黎有些感慨。作为除妖幻术师,葛叶从头就不该将狐妖收为自己的亲人。更何况,生死本由命,他强行借一股力量去压制另一股力量,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到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


要想阻止葛叶的举动,靠现在的九黎一人是不行的。外人不清楚,九黎自己心里却明白,自己已经有七成妖力被封印,现在的他是打不过法力正盛的葛叶的。


他有些苦恼地揉揉眉心,从书房走出,不知不觉间踱到了水月宫的大殿。明月当空,这让九黎想起了自己那位让人头疼的儿时玩伴。


一年之约到来之时,水月宫必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趁那个时候,让那只天狗发挥一下本能,去白狐宅中去找那七成妖力,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夜风徐徐而来,送来的不仅是一丝凉意,还有一个九黎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喂,九黎你敢不敢出来接受我的挑战!”


还真是说到就到,九黎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幼稚的性子,我才会考虑在打起来的时候不对着你的脸动手。”


鬼宿听到这话气得牙根发疼,他直接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丝毫不在乎自己“天狗大人”的身份。


九黎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像小孩子一样扑过来的鬼宿的额头上,轻轻发力就把鬼宿拦在了原地。


“小子,我今天是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叫我天狗大人!”


九黎真的怀疑自己的竹马是不是把脑子留在了童年,要不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冒傻气。


“好好好,尊敬的天狗大人,你的宿敌现如今有一事相求。”


已经忙碌了一天的九黎感到有些累,他背过月光,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站姿,向鬼宿简洁地说明了白狐家兄妹的身世来源,以及他自己的一些想法。


“到时候我负责在这边拖住他,你去白狐宅里,用你的狗鼻子闻闻,把我的东西找到并带过来。”


“求人办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鬼宿再一次被点燃怒火,他也真的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这么恶劣的人成为朋友。


九黎云淡风轻地回答:“把事情办好,到时候我跟你好好地打一架,省的你隔三差五跑到大殿来烦我。”


神的生命是如此的漫长,以至于鬼宿已经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他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去拒绝九黎的无耻请求。给平淡无味的生活增添一些刺激,貌似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鬼宿答应了九黎,但末了他还是追问了一句,即使他不指望从九黎的嘴里能得到什么靠谱的答案。


“好吧,那你至少要告诉小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吧。”


难不成是看上白狐家那个小狐妖了?鬼宿默默地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话。他能感觉到今晚九黎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体贴地将明明是重点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者说,不完全是。”


过了半响,九黎才喃喃地低语了一句,鬼宿听得一头雾水,于是又把耳朵凑近,试图从九黎那里再套出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后他被九黎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一年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不知不觉间,白狐家的小丫头也在宫里住了一年。九黎安排给她的“水月神新娘的修炼”,实际上都是请了最好的老师,教授给她最好的知识。他去探望自己的“新娘”时,会听到女孩小小的抱怨,说这个老师太死板,那个老师太散漫。


九黎听后,觉得好笑,他想去摸摸女孩的头,想想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亲昵的动作要是被她哥哥看到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有时白狐月也会自己找上寝宫,扒着门框向屋子里望,就差把“好奇”二字写在脸上了。


九黎故意逗她,“是你啊,想我了?”


小姑娘扭过脸,刻意冷漠地回答道:“只是路过。”


九黎笑了笑,他并不在意这种故意而为之的疏远。“既然来了,就留下来陪我吧。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的修行成果如何?”


白狐月把头扭得更厉害了,瘪着嘴低声回答:“别小看我。”


九黎笑得更加开心了,心想怪不得葛叶这么重视这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此时他更能理解葛叶收养狐妖时的心情了,但这也更坚定了他要去阻止这一切的决心。


清风徐来,打断了九黎的胡思乱想。九黎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发现那月已经像个盛了水的碗了,他心下一算,惊觉快要十五了。








十五之夜如约而至。


九黎邀白狐月一同在大殿赏月。九黎一直微仰着头,盯着天上的明月不说话,白狐月则没心思赏月,她只是遥望着远方,内心焦急地等待着哥哥的消息。


月已升至半空,可白狐葛叶还是迟迟没有露面。各自有心事的两人相对无言,他人也不敢打扰水月神和他的“新娘”的独处,期间只有大祭司到过大殿,对着九黎耳语了几句便匆匆退下。


白狐月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看到大祭司退下后九黎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她心里,这个有时冷漠有时温柔的水月神,可不像是会为什么事情叹气的人。


最后两人之间的沉默还是由九黎来打破。他侧过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了身边女孩子的下巴,强迫白狐月直视着他。


“看来白狐葛叶不想赎回你,你既然修行的这么辛苦,我就将就收了你这个小娘子。”


他刻意用着轻浮的语气,眼睛虽然看着面前神色不安的女孩子,心思却落在现在不知藏在大殿哪里的葛叶身上。


刚刚大祭司进来告诉他,安排在白狐葛叶身边的眼线刚刚传回了消息,说是除妖师已经藏进了水月宫的某处。


避不过,便要逼着自己迎上去。


九黎继续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只是挑着白狐月下巴的动作更加用力了。


“今天就是个黄道吉日,不如现在我就把你收为我的小娘子?”


“你觉得呢,大名鼎鼎的降妖师白狐葛叶?”


一直躲在大殿侧处的白狐葛叶面色阴沉地从暗处现身,一步一步向九黎走了过来。


九黎收回自己的手,轻轻抚平了衣服上的些许褶皱,却始终没有看向葛叶。


“我想,你应该最清楚,那个一直利用我的名义吞噬无辜少女的怪物到底是谁吧。”


听到这句话白狐葛叶的面色骤然一变,他有些意外九黎知道白狐月的真实身份,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九黎当着白狐月的面说出一切真相。


过多的争辩只会耽误时间,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痛快。葛叶直接抛出一张写满咒文的符咒,毫不犹豫地用行动封住九黎的嘴。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面对葛叶近乎疯狂的攻击,仅剩三成妖力的九黎也只能勉强接招。


几日不见,他的法力似乎又增强了。九黎堪堪躲过葛叶的一击,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上粗声喘息着。


他用尽全力,艰难地咽下了已经涌到喉头的鲜血。堂堂水月神,居然狼狈成这个样子,九黎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


对面的葛叶也没好到哪里去,好看的手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苍白的面色衬得他的眸愈发的红,从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无尽的愤怒,再别无他物。


九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疼过了,皮肉之伤暂且不说,那钻心的锐痛才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疼得他忍不住地低喘着。


但是他必须坚持下来。此时一旦松懈,那便是前功尽弃了啊,骄傲如九黎,怎能允许这种懦弱的事情发生。


剧烈的疼痛搅乱了九黎的时间概念,他已经感知不到究竟过了多长时间。正当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时,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从天而至。


“九黎,你被这个人类单方面殴打成这样,让我妖怪的脸往哪里放?”


九黎表情上没有丝毫的松懈,心里却终于舒了一口气,一瞬间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恢复了过来。


他装作生气的样子,声线里的虚弱压不住语调上的笑意:“这里没你的事,快滚。”


鬼宿皱着眉,一边嫌弃九黎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正经,一边却是急忙将他刚从白狐宅找到的七成妖力渡给虚弱的九黎。


久违的妖力还记得自己主人的模样,源源不断地融入到九黎的身体里。九黎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温暖的力量正在渐渐蔓延开来,目眩感已经开始消退,刚刚被划破的皮肤似乎也不痛了。


取回力量的九黎还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用指尖挑了挑嘴角的血迹,露出了一个幅度极小却又从容的笑。


葛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刚刚还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九黎居然神奇般地取回了自己的力量,现在的他看起来冷静而又淡定,又恢复到了那个不近凡事的神的样子。


难道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吗?葛叶愣在原地,近乎绝望地这样想着。


“哥哥!”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将意识涣散的白狐葛叶拉回到了水月宫大殿,他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自己的妹妹满面是泪,哭着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往日欢乐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葛叶只觉得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个笑得可爱的妹妹变成茹毛饮血的怪物。


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毫不犹豫地对着九黎掷出符咒,念起了古老晦涩的咒语。


他对不起家族的先辈,正是因为他任性地违背了除妖师的宗义,才会造成现在这样不可逆转的局面。他也对不起自己的妹妹,他这个哥哥做得实在是不够称职,连保护好自己的亲人这件最普通的事情都做不好。


长长的咒语背负着沉重的诅咒,葛叶感觉自己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九黎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冲破了泪水的屏障,直直地望进了葛叶的瞳孔。


是不是对九黎也怀着一份歉意呢。


这个问题的出现惊醒了葛叶,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每次却无疾而终。


其实仔细想来,九黎本与他们兄妹的故事没有任何关系,若不是自己的自私和贪欲,他必定还是过着自己逍遥的神仙生活,而不会像现在这般穿着沾满血迹的衣服,颇是狼狈地站在自己的宫殿里。


葛叶看看已经哭红了眼的妹妹,又抬头看看周遭的残垣断壁,最后才把视线落回到对面满身是血的男人身上。


他闭上眼睛,向九黎发出了最猛烈的一击。


九黎手上发力,泛着冷冽光芒的剑被他握在手里。他手腕一扬,用剑身划出一道坚固的屏障。


剑身因抵御那强大的幻术攻击而微微颤抖着,九黎屏气凝神,将全身的法力都汇聚在自己正双手把持的剑上。


突然,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哼,九黎手中的剑停止了抖动,取而代之的是剑刃刺破肉身的推阻感。


葛叶双手死死握着剑身,腹部血肉绽破。他似乎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是一股滚烫的鲜血涌出,染得他襟前一片殷红。


九黎愣在了原地,远处的白狐月看到此幕直接昏厥了过去。


失血过多的葛叶身子软软地向前倾,九黎急忙扶过他的肩头,轻唤着葛叶的名字,却发现那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九黎的手上也沾上了葛叶的血,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血原来是这么的冰冷。他想过很多种结局,甚至想过自己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却万万没想到葛叶会自己撞上这柄冰凉的剑。


此刻的九黎连呼吸都带着痛,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无能为力是多么绝望的一种心情。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手紧紧攥着葛叶血红色的衣角。


插在葛叶腹中的剑,此时却又发出耀眼的光芒,九黎疑惑地抬起头来,一瞬间却被刺得视野里尽是冰凉的白色。


小小的却又威严的神从光芒中缓缓现身。九黎的身子猛地一震,沉睡多年的记忆在脑海深处悄然地破土。


“九黎,你本是仙界的‘水月河神’,下凡修炼历劫,此人便是你的大劫。”


“劫数已渡,我将把你‘仙籍’重新赐予你,成为九黎上仙。”


“飞仙之后,你在尘世的痕迹将被一并抹去。”


记忆如同浪潮一般呼啸而至,九黎一瞬间明白了许多,但再多的记忆也填不满他心里那个庞大而又狰狞的洞。


原来我们的相遇从来都不是偶然,一切都不过是命运使然。他为此感到了一些欣慰,更多的却是莫大的悲伤,甚至悲极而心死。


九黎只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发紧,但他还是逼着自己按下内心的不适感,正色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请容我做最后的道别。”


他叹气,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别。这一世命数已定,他不过一介河神,纵使有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撼动命运的安排。


既然是命中注定的劫数,那就让他永远跨不过吧,也好伴我度过这漫长的生命。


他悄悄在已经昏迷过去的葛叶胸口结印,轻声地许下承诺。


“你不会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


“情深缘浅,我还会回来,等我。”









几百年的转世之后,曾经的水月宫已归为尘土,百年前轰轰烈烈的故事也早已被人们遗忘。


又是一年中秋夜。


白狐月已经好久没见到如此热闹的景象了,女孩子四处张望着,被各种各样有趣的事物吸引着,一不留神就与迎面走来的一个小男生撞到了一起。


她的荷包也在两人相撞时悄然落地,而她被撞得生疼,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财物掉落。


一只白净的手将荷包从地上捡起,并轻轻地将浮灰打去。


白狐月还愣在原地,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意落在自己肩上,她扭头,看到一张温柔的面孔。


那股暖意,顺着白狐月浑身流动的血液,流进她的心房。强烈的感情在一瞬间突然迸发,等她回过神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小妹妹,这是你的钱包吗?掉在地上了。”


白狐月强压住自己已经哽咽的声线。“是......是我的钱包。谢谢你。”


“没关系,路上人多,当心一点哦。”


目光柔和的青年淡然一笑,伸手抹掉女孩子脸颊上的泪珠,看她的眼神深情而专注。


然后他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因为还有人在等他。


站在不远处的九黎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淡色长发的青年几步就走到他的身边,笑意不变,只是声音更加轻松了一些。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呢。”


九黎望进白狐葛叶深邃的双眸里,的确在里面看到了洁白无瑕的月光。


不,不只是月光,他的眼睛里盛下的是整个银河。面对这双眼睛,九黎总是会感到词穷,不知道该用怎样美好的言语来形容这双眸子。


“走吧,你不是想听我吹那首曲子吗。”


九黎微笑着点点头,将视线移回前方,手却准确无误地抓住身旁人的衣袖,顺着衣袖握住那人的手腕,最后缓缓地滑进那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扣住。


“好,我们走吧。”


——完——


写在后面:

其实我都这把年纪了玩这个游戏还是略有羞耻的233333

今年元旦的时候和小伙伴们百无聊赖地把小时候玩过的页游又拿出来挨个登录了一番,然后就一直玩到了现在hhhhhhhh

把中秋话剧刷了20多遍以后这个脑洞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有些不舍得就把这个已经想得很全面的脑洞丢在心里烂掉,所以认命地打开文档敲了起来。

在微博上很偶然地碰到了五竹妹子,聊得简直不能更爽,码字也更有动力了嘻嘻嘻。只不过实在是文笔拙劣,还望妹子不要嫌弃啊。

整个故事其实是基于话剧《水月神的新娘》的,只不过我把每条线的部分剧情都捏到了一起,就硬生生地凑出了另一个结局。

感觉还能在坑底续几秒!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评论(10)

热度(53)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